减税降费的红利效应，不是几年来减税降费红利的简单叠加，而是一个“复利”过程，会对企业乃至整个社会经济产生由量变到质变的持续影响。企业税后利润增加是量变，企业由大到强是质变；企业研发投入增加是量变，产品竞争力提升是质变。
国家统计局最新数据显示，11月我国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（PMI）升至50.2，这是自今年4月以来该指数首次超过50，说明制造业产出正在增加。业内人士分析，我国制造业呈现出复苏迹象，减税降费功不可没。近日，本报记者走进多家制造企业采访，发现企业普遍对研发的认识发生转变，研发管理的方式也得到进一步优化，更加重视“人”在研发过程中的价值。
“税收优惠是国家给企业的‘研发种子基金’”
“嘀，支付成功。”随着移动支付的兴起，手机付款越来越常见，智能POS机进入更多商户，消费者只要将付款码轻轻一扫，就可以完成付款，省去了支付纸币找零的麻烦。便捷支付兴起的背后，减税降费正悄然影响着企业相关技术的研发。
福建联迪商用设备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联迪商用），是POS机领域连续十年市场占有率第一的企业，公司连续多年研发投入达到营业收入的10%，2018年研发总投入约2.34亿元。“2019年的研发投入数据还没有统计出来，但肯定比2018年更多”。联迪商用技术总监林英说。
在林英的带领下，记者在联迪商用的实验室看到，一台台智能POS机正接受批量投产前的检验——有的智能POS机正在从不同的角度，扫描型号各异的人脸模型；有的智能POS机正在接受环境测试，以保证其在极高温、极低温等恶劣环境下的正常使用；还有的智能POS机在进行摔打测试……
“别看这智能POS机身材小巧，技术含量却很高。”林英介绍，除了常用的扫码支付技术、手机蓝牙兼容性技术外，一些可以实现人脸支付的智能POS机还会涉及机器视觉技术、人脸识别及检测技术、制造机器人视觉技术等。目前，联迪商用正考虑将5G技术、人工智能技术和区块链技术等先进技术融合到智能POS机的现有功能中，以保持公司在行业内的持续领先地位。
“其实，我们公司曾经面临过一次重大危机。”林英说，当时二维码支付问世后，公司领导层一度担心POS机将因此成为历史。没有想到的是，在减税降费政策的支持下，他们将二维码支付技术融入到传统POS机中，智能POS终端由此诞生，不仅保住了原有的市场，而且开辟了一片新天地，市场占有率持续扩大。
“打这以后，公司上下对研发的认识逐渐发生了根本改变。”林英告诉记者，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，他们始终认为，不管国家是否出台税收优惠政策，企业都要研发，因此对减税降费政策“没有特别的感觉”。但是，一年近千万元的减税量，让公司领导层意识到，企业面临的巨大研发压力，其实是国家和自己一起在扛。企业在研发过程中把税收优惠政策用足了，国家的决策意图也能更好地得到实现。
厦门市蒙发利电子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蒙发利）专业研发、生产按摩椅，目前是国内按摩器械的龙头企业。在国内的机场、高铁站的候机（车）厅，相当一部分按摩椅就是他们生产的。走进厂区，随处可见带有“创新”字样的标识。而一串串数据，也印证了这家企业对创新的重视，以及在税收方面沉甸甸的获得感。
财务部经理黄富林发现，2010年-2018年这9年间，企业营业收入增幅达325%，研发投入增幅约370%，但是缴纳的企业所得税增幅却只有170%左右。更重要的是，企业研发投入增加，可以享受到的优惠也相应增加。粗略估算，享受国家和地方提供的与研发相关的各项优惠政策后，企业1000万元的研发投入，实际只需支付800万元左右。黄富林说，现在，企业在技术研发方面更舍得花钱了，也更加注重研发的质量。公司2019年已经申请的50项专利中，就有12项是发明专利。“创新，正给企业带来前所未有的发展加速度。”黄富林说。
国家税务总局公布数据显示，前三季度，45%的制造业纳税人将减税降费红利用于增加研发投入。税务部门监测的10万户重点税源企业前三季度研发费用同比增长19.3%，增幅较2018年全年提高3.4个百分点。采访中，一些企业的管理层真切地认识到，减税降费带来的真金白银，其实就是国家给企业的“研发种子基金”，用不好这笔钱，既是企业的损失，也是国家的损失。
德勤中国税务合伙人宫滨表示，减税降费的红利效应，不是几年来减税降费红利的简单叠加，而是一个“复利”过程，会对企业乃至整个社会经济产生由量变到质变的持续影响。企业税后利润增加是量变，企业由大到强是质变；企业研发投入增加是量变，产品竞争力提升是质变。
“享受优惠，是财务和研发两部门共同的事”
福州龙腾简合网络技术有限公司财务经理余财告诉记者，原来他和研发部门的人接触少，一些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。今年以来，由于要频繁在一起研究如何更好地用好税收优惠政策，他们彼此熟络了很多，有些还成了他的好朋友。
记者了解到，福州龙腾简合网络技术有限公司是一家手游开发公司，主要研究与手游开发、数据分析和动漫制作等相关的技术。余财说，公司大部分高级管理人员都是做研发出身。在他们眼里，财务部门的工作就要由财务人员自己完成，与研发人员没有什么关系。但是，随着近年来，特别是今年以来减税降费措施的持续落地，越来越多的节税资金变成了企业的研发费用和研发人员的奖金福利，公司领导层和研发部门逐渐认识到：研发可以创造价值，税务管理同样可以创造价值。
在福州智永信息科技有限公司，原来也存在类似的情况。最近两年，减税降费力度持续加码，今年更是力度、广度空前。为更好地享受税收优惠政策，福州智永信息科技有限公司高层要求，研发部门必须专门安排人员，负责与财务部门沟通研发项目的相关事宜。在研发项目的立项预算、人员安排、产品规划和项目结项等环节，财务部门都会全程参与。“在熟知研发项目的具体事宜后，财务人员对优惠政策的理解更加深入，税收优惠政策的享受也更加顺利了。”公司财务副经理唐丽芳说。
厦门美科安防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集研发、生产和销售工业及商业锁具于一体的企业，也是华为、富士康和联想等多家知名企业的主要供应商之一。公司财务总监许高宗告诉记者，在一拨拨减税红利的刺激下，今年，公司财务部门与研发部门建成了十分完善的沟通机制。
许高宗说，年初，财务部门和研发部门会联合召开研发费用使用计划会议；年底，共同举行研发项目效益评价会议。由于部分研发项目具有很大不确定性，针对此类项目，研发部门还会在每一季度向财务部门回馈项目进程，使财务部门了解研发费用使用情况。在两部门相互配合的管理模式下，财务部门有底气做好研发费用管理和归集，充分享受税收优惠政策。研发部门也能及时了解项目资金情况，合理安排进程。“要不是今年国家持续减税降费，我们的研发管理可能做不到这么细致。”许高宗说。
为了更好地享受到税收优惠政策，联迪商用还成立了研发管理部。就在记者采访当天，联迪商用技术总监林英收到政府通知，企业被评为福建省科技成果产业化基地。林英欣喜地告诉记者，这是研发部门、财务部门和研发管理部共同努力的结果。“多亏了研发管理部这个桥梁，研发部门和财务部门的沟通更加顺畅。研发部门了解财务政策，财务部门熟悉研发流程，企业才能更加充分地享受到税收优惠政策，研发水平也得以进一步提升。”林英说。
“研发表面上是钱的事，根本上是人的事”
从提高生产效率，到提升产品质量，再到提升产品附加值，这是全球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必由之路。减税降费持续加码的节奏，让不少学者和企业不约而同地嗅到变化：软性制造或将成为未来制造业发展的大方向，这就需要加强顶层设计，对税收优惠政策作出相应的调整。“研发，表面上是钱的事，根本上是人的事，这在软性制造时代会体现得愈发明显。”厦门美科安防科技有限公司技术总监栾光辉说。
所谓软性制造，是指以满足消费者软需求为主要目的，产品研发、设计和品牌价值等软投入在产品总价值占比超过50%的制造模式。技术含量越高、审美因素和时尚元素越丰富的产品，能给消费者带来更多基本功能以外的精神满足的产品，其软价值也就越高。正如奔驰汽车前总设计师所言：奔驰卖的不是汽车，而是一件艺术品，只是碰巧它会跑而已。
新供给主义经济学和软价值理论创立者滕泰认为，农业时代、工业时代，财富源泉都是依靠地球的物质资源，但是地球资源是有限的，因此创造的财富总量也是有限的，主要依靠资源、资本和劳动力要素投入支撑经济增长和规模扩张的方式已不可持续。已经到来的新时代，财富的源泉不再是地球的物质资源，而是人的思维，特别是创造性思维。这就要求税收政策也要与之匹配，要有利于发挥创造性思维的价值。
在软价值创造阶段，最鲜明的特点之一是：大部分劳动投入和资源投入很可能都是无效的。栾光辉就告诉记者，在一项研发技术正式立项前，研发人员可能需要数月，甚至数年的思考、设计和反复验证，在这个过程中会出现认识错误的情况、设计被全盘推翻的情况，产生许多无效投入。如何激发、把握有效投入，减少无效投入，是企业技术研发须解决的首要问题。“税收政策的调整和完善，应该关注到这一点。”栾光辉说。
记者了解到，现行的税收优惠政策，已经关注到了人在价值创造过程中的作用。比如，企业发生符合条件的股权激励支出，可在企业所得税前扣除；比如，企业发生的职工教育经费支出税前扣除比例也由2.5%提高至8%，超过部分，准予在以后纳税年度结转扣除；再比如，符合条件的非营利性研究开发机构和高等学校，从职务科技成果转化收入中给予科技人员的现金奖励，可减按50%计入科技人员当月“工资、薪金所得”缴纳个人所得税等。“从这些税收优惠政策看，国家已经关注到了人的价值，但是还需要全局性的顶层设计，特别是在降低企业人才成本支出、鼓励企业人才培养方面，有更多的倾斜。”采访中，多位企业负责人如此表示。
国家间的竞争，更多地体现在企业间的竞争，而企业间的竞争，更集中体现在人才之间的竞争。记者调查发现，在企业的研发过程中，“重物轻人”的思想观念已经悄然改变。有关专家表示，如何建立起以人为核心的税收优惠体系，应该是未来国家有关部门和专家学者研究的重要方向——这既是企业的需要，也是社会的需要。
